养只兔子当道侣（七）
烨城灵山十八洞，乃是百鬼众魅之地，每逢中元节，鬼门大开，必有螭魅魍魉下山骚扰、危害百姓。故修仙之人常于鬼节来此夜猎。各处散修、半仙，只要有一定自保能力的，都会来光顾。至于兰陵金氏、清河聂氏等仙门世家，自是不必说。
魏无羡站在蓝忘机身后，正了正自己的斗笠，轻声问道：“蓝湛，这灵山十八洞……是个什么地方？”他生前只知烨城有高山，并未听人说过山上还有十八个洞，故有此问。他既然小小声地问了，蓝忘机便也低声回答。
灵山十八洞，并非指山上有一十八个山洞，相反，这灵山上只不过一个巨大的洞口，其间虽传闻小洞交错，支路横生，但总归只是一个洞。五年前，曾有十七位道人，途经此处，受城中一位道友之邀上山夜猎，当时那位道友已经小有名气，故而烨城中人都知晓此事，有好事者相约在山下等他们凯旋而归，不料那十八人再也不曾下山来。
“那日不会就是中元鬼节罢？”
“恩。”
“诶，蓝湛，所以这十八位道人，如今是死是活？”魏无羡随手拔了根狗尾草，拿在手上转来转去。蓝忘机道：“不知。”
“不知？”
“恩，五年来，上山之人，皆无寻到他们尸身，故不敢妄下断言。”
“这可有意思了啊……”魏无羡饶有兴致地眯了眯眼，把手里的狗尾草插回土中。他们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之中，此时已近黄昏，魏无羡粗略地算了算，不计独自行动的散修，大大小小的世家约摸来了有百余人。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上山来，今晚定是热闹非凡。
想着，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排得整整齐齐的蓝氏子弟，那个叫蓝景仪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，一副惊奇的神情。魏无羡笑道：“含光君，你们家这位蓝景仪，还真是与其他乖巧的弟子格格不入啊，看起来还跟我像些，都是毛毛躁躁的，哈哈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
“恩？不是你们蓝家的么？”
蓝忘机侧头看他，目光炯炯，半晌移开眼去，无言。魏无羡一阵莫名其妙，抓耳挠腮，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话，觉得并没有不妥之处，于是又嬉皮笑脸起来。
他现在这具身子，刚好比蓝忘机矮一个头，带着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，整个人看起来神神秘秘，又与蓝忘机并肩而行，旁人看来，就觉此人与蓝氏含光君关系匪浅，心中好奇，但碍着面子不好意思问。蓝家人走在较前列，魏无羡隐约觉察身后一束束充斥着疑惑、惊奇的目光直直刺向自己后背，他不大喜欢这种感觉，于是向前快走了几步，跑到蓝忘机身前去了。
灵山并不算太高，但山势陡峭，极其难走。虽是如此，其间仍不缺美景。前行了一阵，一条长白瀑布便劈面飞来，涛声阵阵，烟水悠悠，宜人至极。魏无羡定眼一看，瀑布边，果然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。
那山洞深无尽头，隐隐约约从里面传出些奇怪的声音，细碎，哀怨，令人背脊蔓延起凉意。
走在最前面的金氏子弟纷纷停下来，席地而坐，看样子是要在此休整，等待夜幕降临了。
领头的金氏如此，后面的人也就都照着做了。瀑布周围都湿漉漉的，没有多少地方可以供人休息。大概是这个缘故，魏无羡过去跟蓝忘机挤一起的时候，他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。
众人都只是静等，无人开口说话，可旁人忍得住，魏无羡却不一定忍得住。他扶了扶斗笠，紧紧贴蓝忘机坐着，朝那位名叫蓝景仪的弟子招了招手：“诶！那位小兄弟，过来陪我说说话呗！”
蓝景仪嫌弃道：“小兄弟？我一点都不小，你看着还比我小嘞……我不过去，你过来。”
魏无羡舒服地朝蓝忘机的方向一靠，摇头：“唉……本想跟你说说含光君的秘密，看来是不行喽……”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惋惜。那蓝景仪眼中闪过一丝好奇，瞟了一眼神色自若的蓝忘机，嘴上道：“云深不知处禁止打探他人隐私！”
“嗨，这有什么，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含光君什么关系？”魏无羡直起身子，笑眯眯地问道。他这么一说，不止蓝氏子弟纷纷侧目，连其他世家的道友都竖起了耳朵听着。
蓝景仪咽了咽口水，道：“我……我不想知道？”
“真的不想？”
“真……真的不想？”
魏无羡挑了挑眉，越发觉得这位弟子傻乎得可爱：“那就算了。”他往蓝忘机身上一靠：“反正咱俩的关系，也不用说啦！对吧，含光君？”
蓝忘机低头盯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人，知他是图一时快活，胡乱说罢了，便也不回答。魏无羡觉得无趣，干脆赖在那人腿上不起来了，半晌便有些困倦，迷迷糊糊磕上眼皮。
夜幕已至。
就在魏无羡即将去见周公之时，不知何人大喊一声道：“各位道友，时辰已到，可以进洞了！”话音刚落，魏无羡便挺尸一般直起身子来，困意一扫而空。他的动作太大，故而头上的斗笠差一点掉下来，好在蓝忘机眼疾手快将它扶住。魏无羡朝他一笑：“谢啦！”谁知这人脸瞬间难看起来，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。
魏无羡摸不着头脑，只好快步跟上去。
远看时只觉那洞并无什么特别之处，这会儿走近了，便能看见洞口矗立着的几个巨大峻岩，形似阴曹的判官，横眉竖眼，面貌狰狞。魏无羡屈起手指在岩上敲了敲，若有所思。蓝忘机见他如此，也多看了一眼那峻岩，道：“有异。”
“恩，确实有异。”魏无羡重新与他并肩前行：“不过现在不是时候。”
蓝忘机沉默了一阵，开口：“若是真到那时，务必跟紧我。”
“好啦，我修炼了俩个月，总是有些自保的灵力，到时候还需要借你的剑一用。”魏无羡摸了摸自己圆润的下巴，眼珠一转，又是一副笑嘻嘻地模样。
一踏入湿暗的山洞中，顿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，洞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，见此景，众人纷纷点起火符来。
洞内乱石嶙峋，曲曲折折，阴森可怕，恰似地狱。领头的仍是金氏子弟，蓝家其次。这洞内通道时宽时窄，宽处可容几十人，窄处一人通过也得弯腰侧身爬行。
为免打草惊蛇，众人都将火符降到最小，靠着微弱的光慢慢摸索前行。
渐渐地，不再只有一条通道可走，狭窄的支路慢慢多了起来，众人也更加警惕起来。
魏无羡紧紧跟在蓝忘机身后，一路上东张西望，凭着兔子本体绝佳的视力打量着四周。
“啊！”有人惊道。另一人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无事，就是洞顶滴了水下来，恰好砸到我罢了。”
洞内重新归于安静，只有众人前行时的脚步声。不久，又有人轻轻“啊”了一下，旁人问之，依旧是被洞顶滴水所砸。
蓝忘机没有用火符，只是避尘微微出鞘，透出些萤蓝的光芒来照路。魏无羡从后头拽拽他的衣袖：“诶蓝湛，你听见没？”
“恩。”蓝忘机淡淡地应着，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。
“听见什么啊？”一直紧紧跟着他们的蓝氏子弟中，突然有人问道。魏无羡辩出是蓝景仪的声音，笑道：“小道友，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洞顶会有水滴下来么？”
“这有何可问的？是人都知道，山洞里头有水，滴下来也不奇怪。”蓝景仪嗤笑一声，被身旁的蓝思追一揪袖子，立马止住了，又道：“什么小道友……”
魏无羡道：“这也不错，可我们走了这么一会儿，才有水滴下来，之前为什么没有？”
“这……怕是洞越往里越潮湿吧？”
魏无羡在黑暗中摇了摇头：“非也非也，这水滴可不简单。”
“不就是水么？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！”蓝景仪的声音有些大，引得走在别处的其他子弟纷纷侧目。
“那么想知道，自己朝着洞顶照照看呗！”魏无羡捂着鼻子：“这么重的味儿，你不会没闻到吧！”他故意笑怼蓝景仪，语气稚嫩，听着确实像一位少年口中说出的话，就算是江澄，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来了。
他们讨论的话有别的人听见了，一阵窃窃私语过后，队伍停了下来，一只只手举着火符都往洞顶照去。
魏无羡靠着洞壁，脸色有些凝重。蓝忘机也微微蹙眉，紧抿着嘴，都未像别人一样去照洞顶。
很快，便有人尖叫起来：“尸体！在洞……洞顶上！好多具尸体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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